首页 家电百科 实时讯息 常识
您的位置: 首页 > 实时讯息 >

昆滇风云|抗日英雄李从善,以退为进抗凶顽

0次浏览     发布时间:2025-06-03 10:42:00    

1942年初,中国远征军应英方要求驰援缅甸。但远征军进入缅甸后,英军只顾保全自身,撤退令比日本轰炸机来得还迅疾。由于缺乏英军的协同,奋战于瘴气蒸腾的密林,远征军渐渐失利。日军乘势侵入云南,攻占了怒江以西的大片领土,同时截断了滇缅公路。

然而在日军侵占怒江以西领土的两年之中,在高黎贡山的丛林里,反侵略的火种从未熄灭。时任腾冲护路营营长李从善率领的游击队活跃在高黎贡山的丛林之中,他们的草鞋丈量着每一寸失地,不断用步枪准星对准侵略者的头颅,长期牵制了日军,取得了振奋人心的战果。

这是1935年6月6日,《申报》刊发的惠通桥照片。1942年5月5日,中国军队炸毁惠通桥,阻敌于怒江西岸。 资料图片

留在怒江西岸的部队

腾冲是滇缅古道上的重镇,被誉为“极边第一城”。在畹町、芒市相继沦陷后,相邻不远的龙陵也沦陷了。咽喉要地腾冲已然成为日军铁蹄下的孤岛。时任腾冲护路营营长的李从善,望着案头纷至沓来的急报,指尖在作战地图上划出焦灼的痕迹——他所受的掣肘太多了,尤其是上级行政长官的动摇、逃跑,直接影响到他的情绪。

那时,驻腾冲的腾龙边区行政监督龙绳武不仅不积极备战,反而一面加紧敛财,一面急电省府求调他职(后被任命为云南警备副司令)。他竟至命令李从善抽调一个连,护送他聚敛的大批鸦片、玉石等财货运抵昆明。

龙绳武一逃跑,县长邱天培也携家眷逃离了县城,所属的自卫队员和警察也同时被带走。这么一来,腾冲已处于无政府状态。被抽调了一个连后的李从善部成了一支孤军。残阳将天际染成血色,李从善忽然惊觉,自己竟成了乱世孤舟上的一枚定盘针。

他策马巡城,满目皆是仓皇景象:谣言像野火般在市集蔓延,从缅甸逃回的伤兵,绷带在漫天灰尘中拖曳……他登上残破的城楼远眺,但见远天尘烟蔽日。他明白,军心已经不稳,以他一个没有多少声望的军人,死守硬拼意味着玉石俱焚。解下配枪轻拭,他忽然想起《资治通鉴》中的一句警语:“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在部属惊诧的目光中,这位素来沉默的营长竟一时露出释然笑意。他紧紧束腰的皮带,当即挑选少数士兵暂时留城,以尽力维持秩序,及时探查敌情,自己则率领余部退守城西北15公里外的茏苁山。

1942年5月10日,日军占领了腾冲城。刺刀寒光中,这座古老的边城开始了它最黑暗的岁月。

打响滇西守土抗战第一枪

没过几天,日军分兵出外扫荡。每到一地,便在老百姓的水缸、饭锅、腌菜罐或祖宗灵位上解大小便;又遍觅妇女泄欲……滇西村镇飘着焦土与血腥的气息。

5月18日,一支88人的日军扫荡部队快到瓦甸附近的归化寺时,退守茏苁山的李从善手抚腰间驳壳枪的握把,部署护路营第一连以归化寺侧边一处高地为右翼,第二连以归化寺另一侧高地为左翼,亲率第三连以归化寺为掩护摆开迎敌阵势。日军进入伏击圈后,“开火!”李从善一声令下,官兵枪弹齐发,归化寺两侧高地上喷吐出数十道火舌,日军中尉牧野当场毙命。

1942年5月18日,一支88人的日军行经腾冲瓦甸归化寺附近时,遭到中国军队伏击,双方发生血战。图为归化寺战斗遗址。 原因供图

当时,还有瓦甸区区长孙成孝、自卫队队长纳其中率部参战,联合抗敌。双方很快就白刃拼搏,血雾漫起,拂过归化寺斑驳的墙垣,在纷然飘落的绿叶上凝成暗红的血珠。你死我活的厮杀一直延至日暮。最终,护路营和当地自卫队员及民众以牺牲47人的代价,歼灭了敌中尉队长牧野及其部下44人。在战死的护路营士兵中,有车士林、段昕两位剑川籍战士。他们是李从善的同乡,都担任少尉排长。

本来想进行大规模扫荡的日军,在归化寺遭到当头棒击,只好狼狈退回腾冲城内。这次战斗打响了滇西守土抗战的第一枪,是腾冲沦陷后中国军民与日军的第一次正面作战;粉碎了日方向腾冲西北扫荡的计划,戳穿了“皇军不可战胜”的谎言,振奋了滇西北军民抗日救国的决心,也有力支持了国民政府部署游击战的决策举措。

在归化寺一战中,李从善等部战死人数与敌相当,这在抗日战争时期堪称奇迹——以往常常要用五六个中国儿郎的血肉,才能换得一个东瀛恶鬼的性命——反映出李从善他们不一般的战斗力。这场胜利,像一柄淬火的匕首,给笼罩滇西的阴霾挑开了一道裂口。

归化寺战役之后,当地民众把战死的烈士合葬在寺院附近一片略为平坦的山地上。收复腾冲后,1945年7月7日,云贵监察使李根源书写了“英雄冢”三个大字,立碑于墓前;8月,腾冲县长刘楚湘携相关人员将阵亡官兵和民众的姓名、籍贯刻碑立石。

山林中的游击生涯

在滇西的山林里,缠绕的藤蔓、繁茂的枝叶,仿佛张开的暗绿色大嘴,吞噬着所有既定章法。密林中时常是闻其声不见其人,只能凭听觉、直觉和智慧作战。李从善凭着二十年的武学修为凝成的第六感,能在雨打芭蕉叶的杂响中辨出扳机扣动的震颤。

他带领的游击队,像林莽中的幽灵,总能在日军刺刀即将合围的刹那,消失在苍苔覆盖的小径深处。那些绞杀榕的气根条条垂落,如蛇如蟒,在交火瞬间幻化成了突袭的声声号角,而在硝烟未散时又变成了撤退的迷瘴。他们往往既沉重打击敌人,又尽可能地避免了伤亡,稳妥完成突袭战与丛林战的瞬间转换,脱出险境。

游击的岁月,物资匮乏如同阴霾笼罩。后方支援虽偶会穿越险途而来,但更多时候,游击队员们只能以血肉之躯对抗日寇的精良装备,去夺取敌人的物资为己用。他们踏着月华突袭日军哨卡,褴褛的绑腿掠过铁丝网,卷走敌营的弹药箱与罐头;日军煮沸的行军锅前,冷枪总会适时响起。火塘边,皮带被烤成“佳肴”,野菜根叶与炒面混煮成餐,这些画面勾勒出抗战最艰苦的底色。

日军在与李从善部几次交战后,就很清楚这支游击队装备和补给严重不足,于是在雨季进行更为频繁的扫荡。这些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日寇,携带充足的枪弹,挎上长刀,在一些汉奸的指引下,搜寻李从善游击队。

为了应对,每逢雨天,李从善都会不断改变宿营地。他带着疲惫而又缺乏补给、形同乞丐的战士们,用七零八落的布条甚至脱下身上的破衣烂衫裹好武器,搀扶或背着负伤的弟兄,蹚着阴冷的泥水,跋山涉水,转移阵地,以免让敌人捕捉到战机。

有时,发现一处利于伏击、便于撤退的地方,李从善就会果断决定:设伏待敌。多歼灭一个入侵之敌,他们都会获得一点欣喜。

日军虽会偶有小胜,却也难以高兴起来。因为他们从游击队那里,从那些战死而又来不及背走的游击队员的遗体上,明确无误地感受到了一种无法战胜的守土精神和抗战意志。在某次血渗红土地的遭遇战后,打扫战场的日军联队长蹲下身,指尖拂过少年游击队员紧咬的齿关——半截观音草根嵌在牙床深处。是的,人要活下去就不能没有食物,但这些士兵能够边嚼着树皮草根边浴血战斗。这些人的指挥官就是一位叫李从善的中国人。

腾冲、龙陵、泸水一带的日军都与游击队发生过许多次大大小小的战斗,却始终不能如愿消灭他们。

路见不平,挺身而出

在高山密林中打游击,不能居有定所,甚至不能留下搭建过住处的痕迹。作为营长,李从善要时时显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虽然他明白战士们内心的焦灼不安和强烈的思乡情怀。在稍微安定下来之后,他就坦诚地和部下谈论大家身处的险境,也谈论那些满目疮痍甚至被夷为焦土的村落。那里原来有着一个个完整的家,荡漾着多少亲情、友情的温暖,有多少充满生活情趣的事情发生……然而,鬼子来了……

说到伤心处,他就会哽咽得说不下去……

李从善站起来,捏着拳头擂一棵松树,看着几根松针或个把松球抖动跌落。

天色暗了下来,他头枕松根,想起很多的陈年旧事,也想起那极有可能回不了的家……

他1898年出生于剑川县城西门街。14岁时,到保山学做银匠,同时学习武艺。他年纪虽然小,但习武极为认真、刻苦,终于武艺超群。是一次偶然发生的事情使得爱行侠仗义的他踏进军人行列。那天,一位年事已高的同乡遭到别人的无理殴打,带头打人的是一个横行一方的地霸,别人都已停手了,他还得意洋洋地对老人拳打脚踢。

闻讯赶来的李从善大喝一声,双手一推,把地霸推了个踉跄。十多个黑影自茶楼暗处涌出,围上来了一伙帮凶。他们一边为地霸打气,一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看这势头,李从善知道避不过去了,再看看地上蜷成一团、泪和着灰的老人,他咬咬牙,迎向挥拳扑来的一个地霸,猛地拨开对方的拳头,侧身如游龙摆尾,顺势就是一记劈掌,让对方结结实实地仰摔在地。

帮凶看着李从善凌厉的身手,吓蒙了。李从善站在原地,握拳咬牙看看躺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地霸,又扭头看看老人。倏然,他一个转身,不看四周的人一眼,蹲下身子,背上老人,大踏步而去。这场打斗在县志里不过记写了寥寥数笔,却让少年看清了世道的狰狞。背起老人时,他颈后感受到的温热不知是血是泪。

之后,被打伤的地霸把李从善告到官府。为逃避追捕,李从善逃亡投军,成了一名滇军战士。

那些地头蛇没有想到,以后的李从善会成为一名抗日英雄。

铲烟禁毒,革新社会风气

3年后,李从善因战功升班长。他1923年又升任滇东副守使周人文的警卫排长。1925年,他因立功升任连长。1927年,云南发生“六一四”事变,龙云遭拘禁,卢汉的第二师被包围。第二师在突围时李从善率一连最先突出重围,他晋升为营长。1928年,李从善参加张冲消灭恶匪张结巴的战斗,他以假身份赵连长投张结巴假“落草”,伺机刺死了张结巴,又立战功,升为鹤庆、丽江、剑川、邓川、洱源、兰坪、维西七属剿匪指挥。1929年被任命为大理独立营营长。1937年,他在滇黔绥靖公署副官处任副官,到青海、甘肃、陕西、宁夏买军马两年。加入滇军之后,李从善逐步成长为一名战斗经验丰富、军事素质过硬的青年军官。

1941年,李从善被调到腾冲,担任护路营营长。1942年元月,他奉命率部到德宏一带铲烟禁毒。这个任务虽然与战斗没有直接关联,但自有其复杂性、挑战性。种植罂粟以制毒牟利在当时的云南较为普遍,尤其是德宏与缅甸相接的一些地方,环境、气候适宜,吸毒贩毒在社会各阶层又有一定的历史渊源,并且直接和不少人的利益相关。

李从善以军人的身份来铲烟禁毒,多少会受到行政机关中与种烟贩烟有关之人的干涉甚至阻挠,执行任务实属不易。但他以果敢的作风,很快就铲除了不少罂粟种植基地,还封闭了一些烟馆,同时积极开展各种形式的禁毒教育活动,使当地的社会风气为之一新。

护路营的士兵多半是少数民族,有白、彝、傣、傈僳、纳西等。尽管士兵们各自的风俗、生活习惯不同,但李从善看待他们就像兄弟一样。他一方面严于律己、以身作则;一方面积极深入各个连队,关心战士们的生活,了解他们的甘苦,努力营造和睦相处的氛围。他言传身教,提高战士们的备战意识和实战水平,进行抗战准备。

当时,国家极为贫弱,军费非常拮据,李从善设法自给自足。他教战士们打草鞋穿,使军中无一人赤脚;他带领全营官兵开荒种菜、养殖牲畜,争取饱暖无忧。

国运家运紧密相连。在抵御外敌的前线,李从善坚定了卫国就是保家的信念。临战之前,血战之后,他都不会忘记那遥远的家。

14岁时李从善走出家门,穿着母亲连夜纳的千层底布鞋。拐过小巷时他回头一望,只见青瓦屋顶的炊烟正在晨雾里蜷缩成团,像极了昨夜父亲蹲在灶膛前欲言又止时吐出的烟圈。他也想到应该早日学好本领,挣些银两回来,以告慰贫穷一世、半生低头的长辈。谁想离乡之后,当了兵,一步一个脚印成了一名青年军官,回家的机会却越来越少了。到了四十不惑之年,正应是兴盛家业之际,刺刀却挑破了山河,抗战爆发。

不到几年,他就身临抗战前线,胸前的铜扣变成了拴住归途的锁。他常伏在打游击的丛林里给老父写信,弹片削去的半截铅笔在烟盒纸上洇出暗红。

李从善在青海买军马期间留影 原因供图

悲歌浇灌英雄花

1943年初,驻腾冲的日军增至七千多人,对游击队的围剿日益强化,尤其是对宿敌李从善部,更是恨不能一举歼灭,斩草除根。早在归化寺战败后,日军就专门组织了一支“黑风部队”,经常由汉奸带路寻找李从善部报仇。最终,日军采取了足够黑的手段:竭力收买有可能接近李从善的汉奸,刺杀李从善。

虽然,李从善承担过刺杀张结巴的特殊任务,是一个斗争经验非常丰富的指挥员,但对老百姓与生俱来的那种亲情,那种信任,使得他永远学不会对乡亲也大睁着警惕的双眼。

瞬息万变、明暗交错的战场有时会让人充满永远的扼腕之痛。李从善在与日军交锋时,始终能机动灵活,不减战力,但最终却没能避开汉奸的暗杀。那是1943年6月的一天夜里,火塘里闪跳的,仿佛家乡铁匠铺跳动的炉火,映照着三张谄笑的脸。开封的酒坛,像极了当年李从善背老人出巷时擦破的伤口。第一注酒尚在粗瓷碗里晃着微光,别在裤腰带上的匕首已如毒蛇窜向李从善的脏腑,最终他牺牲于盈江县的杨家寨。

刺杀他的三个人中,为首的名叫黄竹青。他们是寄生在民族伤口的蛆虫,做这种背叛祖国、背叛民族的事,仅仅为了钱。

李从善没能活到战争结束。但他和他的游击队员们已经实现了对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承诺。这承诺,用忠诚和热血浇注,以青春和生命为代价。这样的承诺,换来了祖国独立与昌盛的希望,也铸就了祖国不可摧毁的昆仑!

如今,漫步在剑川县金华镇西门街李从善家门前那一条等待他归来的路上,莹莹青石板承载着我们的缅怀,淙淙泉水声奏鸣着我们的追思。我们应该能听到一支国殇之悲歌的回荡,应该能从远方那早已飘散的硝烟深处看到一朵英雄之花绽放盛开,永远璀璨……

(作者分别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文史研究馆馆员,自由撰稿人。)

作者 原因 杨春林

责任编辑 吕世成 陈洁

责任校对 刘自学

主编 林舒佳

终审 编委 李荣

相关文章